太美便失真

全宇宙,只有我们最契合

大概是BE

勿上升

 

【千】

 

我是一个慢热的人。                              

中考完,因为户籍问题,我从北京转去长沙读书,整整上了一年学,我才和班里的同学熟络起来。不过,这种熟悉大多是表面上的,诸如体育课能一起打打篮球,课间能和前后左右的同学说说笑话,大概是性格所致,我很难跟人推心置腹,所以,我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本以为高中三年就这么平平平淡淡的过去,但高一暑假,因为爸爸工作调动,打破了这种平静。

高二,我再次回到北京,作为一个旁听生在一所中学完成剩下的学业。重新面对新环境的我,多少有些疲惫,我没了去年那种努力想融入集体的冲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前面一片整齐的校服,我总觉得自己和这个群体格格不入,而他们对我的好奇心消散之后,又回归了各自的小圈子。

我依旧是我,他们依旧是他们,我们依旧没有交集。

虽说已经对这种情况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孤独感还是肆无忌惮的席卷了我。

他们的生活被声音填满,上课时候的悄悄话,下课一起说笑打闹,即便一个人的时候,他们也会举着手机打电话或者聊微信。有时候,我走在校园里,为了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也拿起手机,假装在发送消息。

其实,我手机上是有几个联系人的,来回看了好几遍找到一个勉强可以问候的人,信息编辑好了,发送键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有条鸿沟横亘在我和他人之间,站在它面前我总显得那么无能为力。

 

11月28号,我遇见一件怪事,从那之后,我与他人之间的鸿沟渐渐消失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

这个生日格外的寂寥,爸爸妈妈都出差了,家里只剩了我一个人。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从蛋糕店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奶油蛋糕和一个数字十六造型的蜡烛。

我关掉灯,点好蜡烛,跳动的火苗让这间屋子有了些温度,我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个小火苗,红色的火焰轻盈的摆动着,它仿佛在跟我诉说着什么。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直到火苗将数字十六全部吞噬,变成零星的一点,最后熄灭,我才发现我盯着它看了那么久。

整个房间忽的一下暗下来,我眨了眨眼,那团小火苗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刚准备去开灯,手机响了,是一串陌生号码,我想大概是推销或是诈骗电话,条件反射似的去按红键,接着,拇指悬在半空,怎么都按不下去了。

那是一个奇怪的号码,“2”字开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手机号码,好奇心的驱使,我的拇指从红键移动到绿键,接起了电话。

“喂?”

没人回答,只有微弱的电流的“嘶嘶”声。

“喂?您好?”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回应,但是隐约可以听到呼吸声。

“请问您找谁?”

依旧不回答,我又等了一会儿,准备挂断电话。

“千玺……”

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我在脑海里搜寻着这个声音,想尽快对号入座,但丝毫没有头绪,尽管很尴尬,我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生日快乐,千玺!”

他不但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让我更困惑了。这个人是认识我的,知道我生日大概是个熟人,我又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依然找不出他是谁。

“你是谁?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不记得我?”

“我仔细想了,还是没想起来,对不起,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我是——你可以叫我小凯。”

“小凯?可是你好像比我大,真的能这么叫你吗?”

“没比你大多少吧,你多大?”

“十六岁。”

 “十六岁?”

他声音像哽住似的,有些沙哑。

“对,十六岁,一个人的十六岁生日,很寂寞啊!”

不知为何,这个温柔的声音让我很快放下戒备,破天荒的,我竟然跟一个搞不清楚是谁的人说起了我的孤独。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安静的屋子里,“嘶嘶”的电流声格外清晰,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零星的灯光,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刚想补救一下,那边挂断了电话。

“嘟”,短促的一声,一切归于沉寂。

我久久站在窗边,向远处眺望,目之所及,是已经开始沉睡的城市,那个叫小凯的人也许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吧。

我竟然惦记起了一个说话都没超过两分钟的陌生人,真滑稽,一点都不像我。

看了看表,刚好零点,29号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今天唯一一个给我生日祝福的人。

 

之后,我并没有仔细探究“小凯”到底是谁,就在这段小插曲快要被我忘掉的时候,我再次接到了他的电话。

依然是个深夜,我刚刚躺在床上要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

这次他好像是有备而来,语气里没了上次的惶惑不安,可听上去又过于严肃了。

他告诉我在听他讲下面的话前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要给我讲一件离奇的怪事。

我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跟他说“你讲啊!”

 “你说得对,我确实比你大,但只比你大一岁,今年我二十七岁了。”

“是十七岁吧。”我纠正他。

“不,是二十七岁,我这里是2026年。”

我的脑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空白了好一阵子。

“很离奇吧?”他笑着问。

“你等一下。”我把窗帘拉好,钻到被子里,戴好耳机带,直直的躺着,仿佛朝圣前要摆好姿势一般。

“你在拉窗帘吧,吓着了?”

我想他大概听到我拉窗帘的声音,“拉—拉窗帘并不代表我胆子小,这是保护隐私,当然也会给人安全感。”我狡辩道。

“嗯,安全感,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我反正知道你在搞恶作剧!”我笃定的说。

“没有。”他的语气毋庸置疑,“你都没有朋友,谁会给你搞恶作剧。”他紧接着又调侃了一句。

“你好像很了解我。”

“非常了解。”

“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是。”

“未来的朋友?”

“嗯,未来的朋友。”

“那这位未来的朋友,你能告诉我2026年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那边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得仔细想想。”

我本以为他会口若悬河的忽悠一番,没想到面对这个问题,他也谨小慎微起来,“好像很难以启齿似的。”我笑道。

“其实,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你了。”

看吧,我的猜测没错,这是个恶作剧,刚才明明一副跟我很熟悉的样子,可一说到关键问题,态度就变得模棱两可了。

“那2016年的你在哪儿?能告诉我吧。兴许我可以去找你,还能提前认识一下。”

这次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你们学校有个红屋顶的食堂吧?”

“嗯。”

“里面的菠萝咕噜肉盖饭特别好吃,改天你去尝尝。”

我一向不喜欢吃酸甜口味的菜,看来他事先没有调查清楚,让我抓到了把柄。

“真的不准备告诉我你是谁吗?或者是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我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说了这是件离奇的怪事,你不该用常理推测。”

作为一个理科生,我的认知中没有超出常理这四个字,这件离奇的怪事之于我只不过是个故事,而且不是个严丝合缝、逻辑清晰的故事。

“好吧,还是谢谢你讲的怪事,我很久没这样跟人聊过天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从七楼的窗户向外望去,远远的看到了那个红屋顶。我们学校有三个食堂,红屋顶、黄屋顶和蓝屋顶,我们统称它为“三原色”。蓝屋顶离我教室最近,饭菜还算可口,我一向都是去蓝屋顶,而去红屋顶要绕过两个教学区,来回花费的时间都快能吃完一顿饭了,可今天我还是去了红屋顶。

吃了一整份菠萝咕噜肉盖饭,我第一次发现酸甜口味的饭还可以这么好吃,我开始迷恋这种味道,就像突然恋上一个之前不喜欢的人。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绕远来红屋顶,时间久了,我发现红屋顶里的抄手和米粉都做的特别棒,我成了红屋顶的忠实粉丝。

我记得是12月底,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从红屋顶出来,走在校园里,天气寒冷,但是阳光又很暖,我站在太阳底下,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能看见白色的气团,还能隐约闻到嘴里淡淡的菠萝的香味。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世界,包括我自己,都显得那么荒诞,好像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你不该用常理推测。”

我又想起小凯的这句话,随即拿起手机,拨了他的号码,是空号。

 

就在我担心就这样和他失去联系的时候,又接到了他的电话,来电显示依然是那串奇怪的号码。

他祝我元旦快乐。

那天我试着拨了好多次他的电话,每次都显示是空号,可他打过来却没有任何障碍。

“你都试了十几次了,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他在电话那头嘲笑我。

“可是这不科学。”

“你的小脑袋塞了太多理科知识,总想着要符合逻辑,可这世界本来就不科学,也没逻辑。”

“你那边真的是2026年吗?”

“现在是2027年了。”

我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你在屋里转圈吧!”他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一边转圈,一边用左手食指戳梨涡。”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左手食指刚好落在梨涡上,还没来得及戳,我赶忙把手放下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不说话,只是“呵呵”的笑。

“喂!你不要笑了,笑的我心慌。”

“慌什么?”

“你知道我的一切,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你也并不是对我一无所知,至少你知道我叫小凯。”

“说的没错,你连全名都不告诉我。”我对他有些不满。

“生气了?”

“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你噘嘴干吗?”

我赶忙抿起嘴,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机,并没有开着摄像头,这个叫小凯的人真叫我抓狂。

“真想知道2017年的你在哪里,我也该去吓你一跳,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我在——我在重庆。”

“好像有点远。”

“嗯,有点远。”

“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大学吗?你学什么的?现在在做什么?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你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才好。”

“当然都回答。”

“现在太晚了,你要好好睡觉,长高个,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剩下的明天回答你怎么样?”

“那好吧,你先说你是做什么的?”

“艺人,唱歌演戏。”

“明星?”

“可以那么说吧。”

“很大的那种明星吗?”

电话那边又是“呵呵”的笑声。

 “可是我怎么会认识明星的,我将来可以要搞研究的,我不会走错路了吧。”

“这种问题早知道了多没意思,快睡觉吧。”

“你明天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你想我打给你吗?”

“嗯。”

“你想我打我就会打。”

“一定?”

“一定。”

“对了,你上次说的菠萝咕噜肉很好吃,我最近一直去红屋顶吃饭。”

“是吗?真好。”他语气有些捉摸不透,听不出是欣慰还是难过。

 

2017年元旦过后,我每天晚上都能接到小凯的电话,和他聊天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如今,手机之于我,不再是一个空壳子,我和班里的同学一样,拿起手机就能进入另一个世界,并且我这个是世界比他们的更富有奇幻色彩,想到这一点我总要在心里嘚瑟一下。

我每天都期盼着这个奇幻的世界,晚上做作业都不觉得枯燥乏味,因为每次作业写完的那一刻,电话就会响起来,不管写的快慢,屡试不爽。

小凯说他最近在休息,二月份要去美国学习,大概要离开娱乐圈一阵子,他说他之前工作太拼太累,整个人都木了,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其实,我平常不太关注娱乐圈,对明星之类的都知之甚少,唯一喜欢听听GD的歌,他说他那个年代韩流早就不流行了,华流才是王道,让我赶紧放弃韩国棒子,投身祖国的怀抱,他语气屌屌的,我对他嗤之以鼻。

虽然我表面上对他的圈子不屑一顾,可我还是越来喜欢听他讲的那些关于他的故事,比如,怎么拍戏,怎么录歌,怎么躲粉丝;比如,一句台词说一天,说到舌头都打卷了,比如,和导演聊剧本一聊就是一整夜,比如,行程满的整天在天上飞,空姐都攒了他N多张签名照,比如,一连一周没在床上睡过觉;比如,前段时间电影杀青之后,他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我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他的圈子离我有十万八千里远,我更难感同身受,可听到他说累我还是有种心痛的感觉。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的绕啊绕,我能从里面听出疲惫。

 

我说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早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和朋友出去玩,当然和女朋友最好啦!

“你打开摄像头,我想看看你。”他说。

“还能这么玩吗?”我顺手打开摄像头,漆黑一片,“你能看到我吗?我这里什么都看不到。”

……

“你再向左一点儿,我这里只能看到你半张脸。”

我向左挪了挪,把手机放远了一点。

“现在呢?”

“嗯。”

“可惜我看不到你……电话也打不过去,这太不公平啦!”

电话那头笑起来,“我好久没见过你这个样子了,小可爱!”

“什么小可爱啊!!!”

这次那边传来的是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你头毛都炸起来了,哈哈。”

我一气之下关掉视频。

“以后——以后都开视频吧。”。他的语气又正式起来。

“寻开心吗?”

“想看你。”

一阵麻酥感穿过我的身体,我掉进了他温柔细腻的声音里,出不来。

“开就开咯,演员说话就是随时会让人起鸡皮疙瘩。”我故意调侃式的说。

 

之后,我经常开着视频,给他看我的房间,我做的手工,也给他看我的学校,老师,坐在前排的同学,有时候还会带他去红屋顶吃饭。

摄像头对着菠萝咕噜肉,他一个劲儿的喊好饿啊。

“千玺,你以后做饭技能MAX。”他如是说。

“我现在做饭技能已超神。”

“好好好,你牛。”

跟他说话总是很开心,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就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不会乏味。

好像魔怔了似的,连上课都会偷偷带上蓝牙耳机跟他通话,可夜路走多了,总有撞见鬼的时候,那天班主任眉飞色舞的讲纪律问题,我给他看班主任夸张的表情,他正说着将来一定要演一个班主任的角色,班主任的粉笔头就飞过来,不偏不倚打到我脑门上。

我赶紧藏起手机,刚想着摘耳机,就看见班主任冲过来,她体型偏胖,平常走路都不利索,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突然学会凌波微步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耳机拿走了。

“你们这些学生啊,天天捧着手机聊聊聊,都跟手机谈恋爱是吧,连上课都这么明目张胆,像什么样子!你给我出去凉快凉快!”

我站在走廊,回想着这些年上学的日子,这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第一次罚站,可是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既然都出来了,就别傻站着了。”

“那能干吗?”

“干脆逃课好了。”

“大哥,我在罚站呐!”

“罚站和逃课冲突吗?”

“我可是好学生。”

“没逃过课的学生怎么能叫好学生呢?”

……

我逃课了,从学校后门的栏杆翻了出去,明明很有负罪感的,可走在大街上,就这么漫无目的横冲直撞,一种没来由的兴奋从心底升腾起来,街道好宽,我突然很想奔跑,小凯说跑啊,你跑起来很帅的。

我在宽阔的街道上奔跑着,孤独、烦恼、忧虑……好像全都消失在脚下。

我举着手机,给小凯看2017年的北京,他一会儿说这里一点都没变啊,一会儿说就是这个咖啡馆,现在变成饭店啦,好几年没喝不到他家纯正的黑咖啡了……他的语气时而兴奋时而遗憾,像个小孩子。

“你相信我吗?”他问。

“相信啊!”

“那你闭上眼睛,把手机放在胸前,摄像头对着前方。”

我照他说的闭起眼睛,把手机放好,“然后呢?”

“向前走吧!”

“你不会把我引到坑里去吧?”

“你猜呢?”

“不猜。”

前面一片漆黑,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恐惧,我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大步向前走。

“左转……一直向前……要撞到右边的人了……快跟人说声‘对不起’……前面是台阶……停下,然后向左走两步,说‘我要一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我还是说了我要一份,过了一会儿,有人把杯子状的东西放到我手里,跟我说小心点,注意安全。

“尝尝吧。”小凯说。

是关东煮,寒冷的天气,吃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很温暖。

我就这样闭着眼睛走了好久,非常顺利,没有撞到树,也没有掉进坑里。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后海。

“我们经常到这儿来。”他说。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透露一点点好不好?”

他没理会我的提问,自顾自的说着:“有一次我们在酒吧看世界杯,看完半夜在湖边吹风,好像就是这个位置。然后你枕我肩膀睡着了,还睡得特别死,一直睡到天亮,让我肩膀疼了一个星期。”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一字一句,缓缓的流入我的耳朵里,痒痒的,声音里面没什么情绪,可我莫名觉得悲伤。

“千玺……”他叫我。

“怎么了?”

……

那边沉默了好久说:“回去吧。”

 

我好像对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最近到了听不到他的声音就无法入睡的地步,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我如此依赖他。

直到我前排的同学问我是不是在谈恋爱,说总看到我一个人傻笑,还拿之前班主任的梗调侃我在跟手机谈恋爱的时候,我才发觉这种特殊的感情并不止是友情。

很可惜,也很幸运,这种错位的感情并没有困扰我太久,2017年除夕那天小凯跟我说以后他都不能打电话过来了,他说给我打电话的那张神奇的电话卡只能使用六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哇!电话卡,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是件离奇的怪事呢!”我故意不接他话,掩饰内心的难过。

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不会一直接到来自未来的他的电话,可真正从他口中听到以后不会再打来这样的话,还是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难过涌上心头,好像失去一件心爱的宝贝似的。

“反正我们还会遇见的,不是吗?”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说,“我现在可是提前认识你了哦,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吓吓你!……你怎么不说话?”

“千玺,千玺啊……”他喃喃的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好像喝醉了似的。

“你喝酒了?”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千玺,千玺的叫我,他的声音离我那么近,仿佛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温热的气息一阵一阵的吹拂着我的脸,让我的脸烫烫的,像被火烧着一样。

“千玺,我……”

外面鞭炮声响起来,我跑到阳台上,大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我这里在放烟花,好好看!”

 “烟花?”

 “是啊,今天是除夕啊!”

“原来是除夕啊。”

“嗯,新的一年了。”我打开摄像头,对着夜空中的烟花,“好看吧!”我大声跟他说。

“好看,真好看!”他也大声回答我。

“千玺,新的一年你要好好交朋友,别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遇见我之前,别让自己太孤独了。”他大声冲我喊话。

“听你的!”

远处传来十二点的钟声的时候,电话“嘟”的一声断了,我叫了几声小凯,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我经历的这件怪事,从我生日开始到农历新年正式宣告结束,算下来整整六十天,在我漫长的人生中是沧海一粟,但却深深改变了我今后的生活。

我像小凯说的那样走出了自己的小圈子,交了不错的朋友,在校园里我不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有人跟我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玩游戏,一起坐地铁……我的生活空间越来越广阔。

 

高中毕业之后,我去美国留学,在学校里,一直留意着姓名中有“凯”字的华人,说来也奇怪,大学四年我竟一个名字里有凯的人都没遇见。我努力在身边的人中间寻找那个温柔的声音,同样一无所获。本来想好好关注一下国内娱乐圈,可随着越来越繁重的学业,和接踵而至的工作,这件事就作罢了。

小凯这个名字渐渐沉入了我的心底,只有刻意想的时候,他才会冒出来。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小凯这个人,十六岁的我经历的那件离奇的怪事真的不是梦境吗?

 

2027年2月10号,我回国了。走在首都机场,看着巨大的广告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是关于情人节的广告,海报上一个男人正在爬一架通到月球的天梯,月球上有一朵玫瑰,男人背后有一部分镂空了,形状刚好和那朵玫瑰一模一样,上面有字写道:全宇宙,只有你和我最契合。

本来很温馨的广告,可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猴子捞月。

我被自己脑洞逗笑了,又看了看海报上“捞月”的男人,旁边写着三个小字:王俊凯。

 王俊凯,我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凯】

 

2026年10月9号,电影杀青,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我感到一阵晕眩,在医院躺了几天,各种营养液输了一瓶又一瓶,医生说我严重营养不良。

进组四个月,183cm的我从76公斤瘦到50公斤。电影里,我演一个吸毒者,导演说我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角色的塑造从身体到灵魂都堪称惊艳,明年等着横扫各大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吧。当然,更多的人(女性居多)关心的问题是我怎么减肥的,我说我没有刻意减肥,可能是太投入角色了,他们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说我小气,不肯分享秘诀。

其实,我平白无故瘦下来确实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如果非要把它称为秘诀的话,我不希望任何人拥有它。

五个月前,我失去了一个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这就是秘诀。

 

2026年11月17号。

傍晚的喀什已经很冷了,还刮着风,我拎着一兜菜走在路上,冻得瑟瑟发抖。我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小区,想快点进屋暖和暖和,可有种力量迫使我走出来,重新走进寒风里。

小区外面有一个破败的小店,门脸小的只够一个人出入,周围全是卖饮料小食的,很难注意到它。后来,听到楼下阿姨聊天,才知道这扇小门里有个占卜师,据说很灵。

这个小店从来没挂过招牌,今天我进小区的时候,向那边瞥了一眼,发现门边立了个牌子,上面写六十天改变命运。

这块牌子吸引了我,虽然它上面的话看起来很像十几年前高考培训班的标语,我还是决定进去看个究竟。

屋子很小,只够放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前坐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老头,脸干枯蜡黄,看样子是个汉族人。

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什么事?”他问。

“外面那牌子是您挂的?”

“嗯。”

“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老头不再看我,他低头翻着一本破旧的书。

“打扰您了!”

我刚要出门,听到老头喃喃地说:“不过对处在绝望之境的人倒是可以泄漏一二。”

看他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嘴里的话大概也没几分真吧,可听到他说“绝望”二字,我还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那块牌子对处在绝望之境的人有什么帮助吗?”我问。

“牌子没什么帮助,这个倒是会有些帮助。”老头从桌子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卡片,放到我手里。

“电话卡?”

“嗯。”

“怎么帮助?”

“这就要你自己参悟了。”老头重新盯视着我,黑色瞳孔从包裹着一层塑料薄膜似的眼球里透出犀利的光。

“你把它给我了?”

“给你了。”

“可是如果我不是处于绝望之境的人,你岂不是泄露了天机?”

老头笑了两声,没回答我的问题,“这张卡使用期限只有六十天,可是很神奇的六十天呐!”他感叹着。

“我不太懂。”

“该懂得时候自然会懂。”

“谢谢您!”

“只有六十天,从打电话的那天算起,只有六十天。”他又重复了一次,露出狡黠的笑。

 

我想我大概是碰到了一个有疯病的人,可他似乎能看透我的绝望。

我的确很绝望,并且这种绝望感与日俱增,到了我几乎不能承受的地步。

回到家,厚厚的窗帘拉好,菜放进锅里煮着,不一会儿,就咕嘟咕嘟冒热气,暖黄的灯光照下来,温馨又有安全感,这是千玺最喜欢的。

“我开饭了。”我对着前面桌子上摆着的千玺的照片说。

菜放到嘴里,还没有咽下去,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这就是我每天的状态。

千玺离开这个世界半年了,距离我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整整两年。

开始从新闻上看到千玺乘坐的飞机失事的消息的时候,我并没有很强烈的感觉。没参加葬礼,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说实话,也没有人邀请我参加葬礼,我从十七岁跟千玺在一起,到现在二十七岁,我们在彼此的家人和朋友中间是幽灵般的存在。大概是我们太沉溺于两个人的小圈子,不愿意任何人插手我们的生活,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大学毕业拍第一部戏就一炮而红,聚光灯下生活,迫使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隐秘。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的生活南辕北辙。千玺读研,时间多的像黑洞,而我则越来越忙碌,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通告一个接着一个。

起初,我们还很喜欢这种生活。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距离产生美吧,每次长时间分别之后再见,我俩都看对方特别顺眼,亲亲抱抱滚床单就是我们的日常。有时候我从外地回来,他还装成粉丝去机场接我,拿着手机对着我脸一阵狂拍,女粉丝一个劲儿的叫别贴脸,别贴脸。回家他给我看他拍的一张一张的大头照,特别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很有当狗仔的潜质。

这种只有我们两个明白,其他人都蒙在鼓里的生活;这种躲在暗处,藏猫猫般的日子,会让人肾上腺素上升,刺激又有趣,千玺尤其喜欢。

可时间久了,激情褪去,聚少离多的日子就变成了折磨。千玺上学之余开始工作,帮杂志社写写稿子,出去采采风,这导致我回到北京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有一年我们统共才见了三次面。

距离变得越来越不美丽,连续两年我忙的忘了他的生日,我们好像不再是属于彼此的唯一。有时候我吻着他的脸都觉得陌生,他不会像小猴子一样勾着我的脖子,不会咬我耳垂,我挠他痒痒他都不会像滑倒的企鹅一样在床上乱扑腾,只会冷着脸说别闹。

就连吵架都变得不那么热烈。

冷暴力,不经意间施加给对方的冷暴力持续升级。

 

2024年11月,我有一部戏到维也纳取景,千玺的杂志社刚好要他写一部奥地利游记,我计划去维也纳租一间房子,算下来大概能有两个月在一起的时间。两个月,是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再没有享受过的奢侈。

我期盼着这两个月能拯救我和千玺破碎的关系,开始千玺是同意这个计划的,临行前两天,他突然跟我说,他的行程有变,要去柬埔寨,他说是故意跟同事换的,他想跟我分开一段时间,真正的分开。

我尝试挽留他,我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契合的两个人,他淡淡的说,完美的爱情也会分崩离析,我们已经走在一条岔路上,方向和行走的速度都不同,可我俩都不愿意为对方妥协,我们已经不是最契合的那两个人了。

我知道他是铁了心,所以,我同意分开。

他拖着箱子走出公寓的背影很孤独,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背影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回忆。

后来,我们像老朋友那样偶尔联系,说说近况,发发照片。他给我看东南亚风景照,我给他看各种定妆照,说来也奇怪,每次我吐槽的定妆照,给他看了,他也会发出相同的感慨,有时候竟然一字不差。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他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我只要安静等待就好。

 

那天在剧组里,造型师给我化了吸毒者的妆,我随手拍了张照片给千玺发过去,等了好久没有回复,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经离开我了。

其实,我早已经习惯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但并不会觉得不安,仿佛有一根线牵着我和他,他那边动一动手指,我这边心跳频率就会微微波动。

直到我站在他的墓前。

石碑冷冰冰的,手放在上面,犹如放在冰块上,扎的生疼。我叫了一声千玺,空荡的墓园只有我的回声。

就是那个瞬间,牵着我们的那条线“啪”的断了,我再也感应不到他。

忽闪着琥珀色眼睛的他,有着修长手指的他,会做很好吃的菠萝咕噜肉的他,一边喊我大哥一边扑到我背上的他,喜欢缩到被子里和我一起看恐怖片的他,接吻的时候常常咬我嘴唇的他……就这么被塞到了一个小小的墓穴里。

我的千玺,就这么变成了我再也认不出的模样。

灵魂和肉体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剥蚀,我变瘦,萎靡,脸上尽是绝望。导演激动的说王俊凯你状态太对了,演技真是出神入化。只有我心里明白,这哪里是什么演技,我只是在演我自己罢了。

 

拍完电影,我开始了漫长的休假,我以为我会慢慢变好,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痛苦如瘟疫般的蔓延到整个屋子,空气都变得稀薄。我想念千玺,并且这种想念与日俱增。

11月28号,千玺二十六岁生日。我买了一个小蛋糕,二十六支蜡烛在蛋糕周围摆了一圈,从兜里拿打火机的时候,老头给我的电话卡跟着掉了出来。我早就忘了这张卡,现在又想起老头跟我说的话,听起来好像这是一剂可以治疗绝望的良药一样,虽然觉得可笑,可我还是把卡装进手机里。        

这卡里有个电话号码,却什么信号都显示不出。我把蜡烛点好,看着他们燃烧殆尽,拨了手机屏上那个号码,竟然通了。

“喂?”

是千玺的声音,我屏住呼吸,担心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喂?您好?”电话那边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千玺没错,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请问您找谁?

我脱口而出一声“千玺”。

千玺啊,这是真的吗?还能再次听到你的声音,是真的吗?我感觉我正在被汹涌的潮水淹没,几近窒息。

可是那头的千玺似乎并不认识我,他说他十六岁。我大脑一片空白,傻傻的挂掉电话。

我闭起眼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和凌乱的心跳。

千玺的那几句话在我脑海中回荡着,正在蜕变的少年音,可不是十六岁吗!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用这样好听的声音跟我说:“坐这儿吧!”

那是2016年平安夜。我在北京准备艺考,爸爸担心我文化课落下,在北京找了一所中学,我暂时在那里旁听。其实呆在学校的时间并不多,周围也没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我有时候甚至更愿意在爸爸给租的房子里自学。

平安夜,到处都在热闹,我觉得也应该到人堆里挤一挤。放学之后,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准备去食堂吃饭,权当应景。我喜欢蓝色,那个食堂刚好有个蓝色屋顶,可惜里面人很多,我买好了饭,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一个空位。

我来回走着,一个声音跟我说:“坐着这儿吧。”

是千玺,他拍拍我的胳膊,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很普通的相遇,吃饭的时候我们也没说一句话,不过他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吃东西很文雅,慢条斯理,像个绅士,可是鼓起嘴巴吹烫烫的汤的时候,又很可爱。他吃完就走了,人群中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寂,我突然很想认识他。

之后几天,我都去蓝屋顶吃饭,只为了偶遇千玺,说来也巧,我真的每次都能看到他,我们就这样熟悉起来。

可能因为我们俩在这所学校都没什么朋友,我们很快变得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坐地铁,周末他还经常到我家里打游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看着他的脸会忘了世界上还有如此多的人和事。

他第一次在我家过夜的时候,看着床头的灯,说喜欢这种温暖的灯光,好像被包裹着似的,特别有安全感。我脑袋一热转身抱住他,那时候的我根本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喜欢男生,看着他诧异的眼神我一阵后悔,可他手臂勾住了我的脖子,甜甜的笑了。然后,我们接吻,用手帮对方释放欲望。

那是2017年春节前夕,第二天我就回重庆过年了。那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新年,除夕夜和千玺打电话,鞭炮声大的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清,到最后几乎是在互相喊话。我拍了重庆的烟花给他看,他也把北京的烟花照片发给我,连烟花都这么相像,他说:“喂!我俩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人吧!”

谁说不是呢?烟花作证。

 

自从打过那个号码,我每天晚上都做无数个梦,梦里全都是十六岁的千玺。

经过几天沉淀,我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我猛地明白了那块牌子上“六十天改变命运”的意思。

我开始颤抖,即便在被子里,还是抖得停不下来,手心冷汗直冒。

2016年11月28日,千玺还不认识一个叫王俊凯的人。

如果2016年的平安夜我或者千玺没有去蓝屋顶,我们还会相遇吗?

如果我们没有相遇,高中毕业之后千玺就不会为了我执意留在北京,而是顺应爸爸的意思去美国留学了吧。

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他会一直留在美国吗?会遇上更好的人吗?还会有聚少离多的痛苦吗?还会默默忍受冷漠的对待吗?还会乘上那架失事的飞机吗?

对不起,千玺,我可能要做一个自私的决定了,我只想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2016年圣诞节前两周,我又拨了那个号码。

千玺听到我要讲一件离奇的怪事,紧张的去拉窗帘。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都这样,他喜欢被窗帘紧紧包裹住的屋子,尤其外面刮着风沙的时候。

所以,我们用挣到的第一笔钱,在喀什买了房子。这里春季风很大,黄沙漫天,仿佛要把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都吹来。千玺把厚厚的窗帘拉住,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听着沙子“啪踏啪踏”敲打窗子的声音,反倒觉得温馨。

“有种世界末日,而我们坐在诺亚方舟上的感觉。”千玺总会这么说。

“快到方舟上来。”

我拍拍床,他一下就跳上来,那么大一个人,还像小孩似的喜欢在床上蹦两下,然后趴在我身上,故意用眼睫毛蹭我的脸,痒痒的。

现在我躺在这张他跳过无数次的床上,听着十六岁的他的声音,想念着的他的睫毛,我那个自私的决定又动摇了。

我赶忙跟千玺说了红屋顶里的菠萝咕噜肉,那是他特别喜欢的一道菜。在北京上学的那几个月我们都是去蓝屋顶吃饭,直到我高考完,到学校里找他,去了红屋顶一次,他就爱上了红屋顶里的菠萝咕噜肉,从此再不去蓝屋顶了。

我没把话说得很绝对,只是建议他去红屋顶尝尝,我明白我内心最深处还有隐隐的希冀,希望计划失败。可我太了解千玺,他是个细心的人,别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用心记住,拜托他的事都会认真完成,我知道他会去红屋顶,他会喜欢上那个地方。

下辈子,还能再遇见你吧,下辈子一定要让我遇见你啊,千玺!我在心里跟电话那头的千玺说。

 

从那以后很长时间我没有给千玺打过电话,因为害怕,成功了害怕,失败了也害怕。

时间在流逝,2026年就这么过去了。从我打电话那天算起到现在,已经三十二天了,六十天只剩下一半。

本想静静等待六十天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忍住给千玺打了电话。

2027年元旦,我找到一个跟他说话的借口,我祝他元旦快乐。那天,他跟我说菠萝咕噜肉盖饭很好吃,他最近都去红屋顶吃饭了。

我知道计划成功了。

2016年的千玺没有遇见2016年的王俊凯。

可十六的千玺好像已经把二十七岁的王俊凯当成朋友了。

元旦过后,我每天都给千玺打电话,听着他的声音,从手机屏幕里看着他青涩的样子,回忆如潮水般泛滥,很多已经淡忘的往事纷至沓来。

记得我叫他跟我一起逃课,每次他都不同意,说自己是乖孩子,后来我想到一个鬼点子,把脸贴到他教室的窗户上,冲他们班主任挤眉弄眼,他看着窗外的我,一着急捂着肚子说:老师我要去医务室。然后,我们俩就从学校后门的铁栏杆翻出去了,在大街上闲逛,走了一圈又一圈,感觉棒极了。

在我艺考前的那些日子,我们经常偷跑出去,他有时候喜欢揪住我的衣角,闭着眼睛走路,我逗他说前面有坑,他听到总是一个趔趄,我看着他的样子笑的停不下来,他罚我给他买关东煮,那些日子我不知道在关东煮上花了多少钱,幸运的是我的考试压力也像他吃到肚子里的关东煮一样,完全被他消化掉了。

后来想起这件事,他总调侃说,钱没白花吧!

 

大学毕业之后,我各地奔波,很少关注北京城的变化,看着千玺摄像头里的北京,我发现它还是跟从前大大的不一样了。千玺拍到的北京是那样的温暖,而如今即便是没怎么变化的后海,都是如此的冰冷入骨。

从前,我们经常去后海的酒吧,闲坐着,看世界杯,吵架……几乎所有的事都在里面干过。我曾经把争吵过后喝的烂醉如泥的千玺拖回家,一边帮他洗澡,一边听他含混不清的说我坏话,我一气之下,把他扔到浴缸里,不管他。可听他打个喷嚏,又赶紧把他拖回床上,他捂着被子偷笑,说是故意打喷嚏的。

看,他总是那么狡猾,我总是那么心软。                 

 

2027年1月下旬,我从喀什回到北京,准备去美国的事宜。连续忙了几天,经纪人三个月没见到我,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找到发泄的地方,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的说个不停,我一时没顾上给千玺打电话。

再次拿起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六十天了。

我喝了几瓶酒,还是迟迟不敢拨那个号码,我从来不懂怎样告别。

后来,我喝的有些晕,恍惚中大概是按了拨号键,千玺的声音好像就在我身边,我迷迷糊糊的叫他的名字。

“千玺,我好想你!”我把嘴唇靠近手机,仿佛能感觉到千玺的温度。

他说外面在放烟花,他给我看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我好久没认真看过烟花了,好像又回到了2017年。

我在重庆,他在北京,我们看着同一个夜空,互发照片。那年,我曾对着星空许愿,希望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今后的生活,确实如我希望的那样,逐渐变成任何人都无法插入的两个人的小圈子。

如今,我再不会许那么傻的愿望了。

如果下辈子,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相遇,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爱一个名叫千玺的人。这样,即便我忘了你,我身边的人也会帮我记起你。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躺在床上什么都想不起来,连梦都没有做,我想大概上帝帮我按下了delete键。

 

                                                                                                             

2027年,2月10号。

准备出发去机场的时候,我又忘了拿手机,经纪人说我这两天失魂落魄的,像得了老年痴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忘了一件什么事,心里空落落的。

“我看你是演吸毒者演的太投入了,去美国休息休息也好,总这么拼命,脑子早晚给累坏了,我以后也不逼你了,想玩就玩,想谈恋爱就谈,总比脑子坏了好。”经纪人一边急匆匆的推着我进机场,一边唠叨个没完没了,还尽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我故意塞上耳机,拉着脸,不理他。

“诶,看见没有,全是你的情人节的广告,做特别好吧!”

我摘下耳机,仔细看了看海报,上面的我正在爬向月亮。

“怎么看怎么像猴子捞月。”我吐槽道。

“好好好,猴子,你是猴子。”

我重新戴起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周围的嘈杂声消失了,我微闭双目,好像整个机场只有我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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